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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顺
小院不大，十米见方，无甚什物，唯有石榴、银杏、无花果各一棵，还有两棵盆栽的木瓜树，也都不成大气。
唯有石榴、无花果各在老本上发出的一棵新枝，撵得上老本粗细，每有外客来家，都会惊叹：怎么长的啊！
石榴树怎么长的我不清楚，无花果树我可知道，那是老本的地下之根发芽拱出地面生长而成，就成了如今两棵的模样。
有石榴和无花果，我家从春天到秋天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春天开始，连石榴树也都发了芽的时候，无花果还若无其事地挺着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招摇。看着石榴树灿烂的样子，还以为无花果已被寒冷的冬天虐杀了。
它总是在石榴树于春天出尽了风头的时候，在你稍不留意之间，从它细细的枝条上挤出点点滴滴的小球状东西密布其上。起初，你不会认为那是生命的涌动，因为倘没见树叶长出，更没有花儿萌芽，可这点点滴滴的东西就是无花果呀！人都说它也有花，可花在何处呢？我伏在无花果的枝头上细瞅，枝条是多年的老枝，越是老枝越给人葱茏茂盛状，如水墨画一般。直到有一天将成熟的无花果摘下欲啖之时，才发现无花果本身就是一朵美丽的花呀！那圆圆的果球里面有缕缕的花蕊，多姿多彩地在里面颤动，顶端有一圆孔与外面的空气、阳光相通。看着无花果，我恍然大悟，那感觉既有新发现的惊奇，又有揭开了无花果秘密的兴奋。其实，这种秘而不露的果实是诚实谦逊的，同时又有一种美妙悦人的视觉享受。石榴树的榴花如火之时，无花果的第一茬果实便悄然成熟了，两者相映成趣。有一天，女儿竟发现了这里面的秘密：“爸爸，你看石榴树和无花果，它们在比赛呢！”
美丽的东西一旦出现意外，最容易让人黯然神伤。一天早晨，女儿发现石榴花掉下许多，便捡起一把捧到我跟前。我说是石榴树的“谎花”吧？女儿瞪着莫名其妙的眼睛不说话，我知道她不懂“谎花”是什么，便给她解释说，这种花只开开罢了，是从不结果的。女儿惋惜地说：“那它不是白开花了吗？”我说：“不结果，是怪遗憾的。不过，‘谎花’毕竟也红红火火地美丽过了呢。”
没过几天，女儿发现已经如鸡蛋大小的石榴果也有掉落的，便又拿给我看。
“没事，肯定是它渴了想下树找水喝。”
女儿急了：“它走下树就回不去了呀！”
就因为我这句无意说的话，女儿又忙不迭地端着脸盆给石榴树浇水，一边浇一边说我给石榴树开的处方不对，它一定还有别的毛病。我说蜜蜂都在石榴花上“嗡嗡嘤嘤”地采蜜，还会有什么毛病呢？实际上我说这话也很胆虚，女儿一看我也搞不清楚，决定自己去找。可惜的是树高人太矮，搬来椅子也无用，她便又跑到平房上去，这样就像站在石榴树的枝头上，树上的花呀叶呀尽情地看着。一会儿，女儿跑下平房，告诉我石榴树上有毛毛虫，将枝头上的树叶都啃出了窟窿，得让爷爷快来喷药。我突然明白了晾晒在石榴树下的衣服为什么刺痒难耐了，多亏了女儿的机灵！
有了这次的发现，女儿就对石榴树和无花果树担负起了观察保护的任务，每天一放学就围着树看，看着看着，便又让她发现了情况。我家的无花果树头特别大，当然结果就多，手掌大的树叶密不透风地遮掩着一只只硕大的无花果，可是多嘴的小鸟还是能寻找得到熟透了的果实，一只果子往往刚熟透就被小鸟啄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就无人再愿吃了。就是这一半又招引得地上的蚂蚁顺着树干成群结队地往上爬，吸吮甜蜜的果汁。有时候，在半生不熟的无花果腹中都能捉到一两只蚂蚁，因为无花果熟了以后顶端的圆孔会越开越大，蚂蚁便如入无人之境地钻进去徜徉一番。它不担心被人发现，更不用担心吃食问题，吃饱了可睡，躺在里面绝对掉不出来。一天，女儿将洗净的无花果一口咬下了大半，待去咬另一半时却看见两只惊慌失措的蚂蚁在里面东窜西窜地企图逃跑，紧张得女儿反复问我是否把蚂蚁吃下去了。
尽管不尽如人意的事情照样时常发生，尽管在果树的盛长期内也有毛毛虫吃石榴树叶，也有雀鸟和蚂蚁来蚕食无花果，这一些都没有让女儿感到心疼和无可奈何，因为她相信依爸爸和爷爷的能力一定能战胜它。可是有一次却让她煞费心思也不能挽救那些时不时自然掉落的石榴果实了。不经意间，石榴树下做作业用的小圆桌被一件东西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女儿听到，慌张地到处寻找发出声音的东西，但是没有找到，只看到离桌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只硕大的石榴在冲着她裂着嘴。她没有在意，那是石榴，那不是人，如果是人那样冲着她笑她会明白的，可石榴不会说话，而只能一个动作地裂着嘴等你对她的认可。
女儿搞不清楚，又写她的作业了。不一会儿，似乎有人恶作剧般地拿什么东西击在了她的后背上，她猛然发现背后不远的地上同样蹲了一只呲牙裂嘴的石榴看着她的狼狈相在窃笑。她不明白，是石榴的自由落体运动搞的恶作剧。
当时没有大人在家。可以想象，女儿寻找我们急于想告诉这一新发现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她可能会双肘支在写字桌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瞅着树上若无其事的石榴问：为什么会掉下来呢？为什么会脱离石榴树这个壮硕的群体呢？难道你不知道脱离枝头就会失去美丽吗？
等我们回到家，女儿将这一发现说与我们听，我们这才突然发现：几乎整个春夏秋，女儿都在果树下做作业！在我们的不经意间，她的思想也随着果树一起抽芽、开花、结果了。
但愿女儿既有石榴花的性格，也有无花果的品质。
作者简介
李公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杂志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临沂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中华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美文》《山东文学》《大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万字；荣获“沂蒙文艺奖”“孙犁散文奖”等奖项。多篇文章入选中考和大学预考的阅读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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